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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3日,诗人郑愁予因心脏衰竭在美国去世,享年92岁。
简而言之,
1952年,19岁的郑愁予出版诗集《梦土上》,书中收录的《错误》成为现代诗的经典之作。
《错误》的全诗是这样的——
我打江南走过
必须指出的是,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尽管如此,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事实上,
您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从某种意义上讲,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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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尽管如此,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事实上,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半个多世纪以来,诗中那句“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一次次被人吟诵与引用。1997年,《错误》被选入台湾地区高中国文课本,后来大陆、香港和新马等地区也将郑愁予的诗作选入教材。
郑愁予曾称《错误》的原型是古典诗中的闺怨诗,这一元素被武侠小说名家古龙借鉴,写下小说《风铃中的刀声》。《风铃中的刀声》开头的花景因梦,恰恰也是这样一个盼望丈夫归来的少妇。她的丈夫花错遭姜断弦一刀断腰,但对方出刀太快,加上花错回家见妻子的意志力支撑,一路飞奔,直到来到妻子花景因梦面前才倒下——“然后她就看到了一条熟悉的人影在荒漠边缘一轮具红如血的红日下奔来。一条矫健修长的人影,用一种奇特剽悍的姿态在夕阳下奔跑。她又站起,明亮的眼睛里已着手燃烧起一股夕阳般的火焰。就在这时候,这条人影忽然断了。一个完整的人忽然断成了两截,从腰上断成了两截。”
1981年的《风铃中的刀声》是古龙后期的关键作品,从水准来说,它有着相当吸引人的开头,但比起高峰期作品仍然差距,而且据说古龙并未写完,最后三章是于东楼代笔完成。曾有人评价,这本书多少浪费了一个好书名。
有分析指出,
古龙曾经提到这本书的灵感来源,称“有一夜,在酒后,和朋友闲聊之中我忽然想起来这个名字。”
说到底,
关于这个书名,大家想到了许多元素,古龙想到的是浪子、远人、过客、离夫、马蹄声。之因此有马蹄声,正是缘于郑愁予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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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愁予还说自己之因此将“马蹄”作为诗中意象,皆因童年逃难经历。抗战时期,他与母亲逃难时经过一个小镇,目睹马匹拉着跑车飞奔而过,对马蹄声印象深刻,写诗时自然浮现于脑海,因此马蹄声背后是历史沧桑与个体悲欢。
但正如“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诗歌并不只有一种理解,人们对《错误》也赋予了不同意义。有人以它借喻爱情,有人用它追忆亲情,还有人以诗自况,剖白游子心性。
发乎写作者真心,却又能一一道破读者不同心境,这正是诗歌应有的高境界,郑愁予做到了。以92岁高龄去世的他,身后是大时代的一次次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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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愁予原名郑文韬,祖籍福建,世居河北,1933年生于山东济南,1949年赴台。他出生后不久,父亲郑晓岚前往陆军大学就读。年幼时的郑愁予很少见到父亲,先是与母亲居于济南,由亲戚照看,后来才前往南京与父亲相聚。1937年,郑晓岚毕业后就奔赴湖北抗战前线,又托人将妻儿送往河北投亲,一路辗转流离,所幸母亲在途中坚持教授古典诗词,使少年郑愁予在动荡中有所慰藉。抗战后,他举家迁往北平,1947年入读崇德学校。这间学校以英文教学,气氛宽松,郑愁予得以尽情释放天性,加上极大的阅读量,一颗“诗意的心”和良好文字基础得以兼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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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愁予曾在访谈中回忆:“从1945年到1949年,我在崇文门附近的崇德中学读书,其间的学习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崇德中学是一所由英国圣公会主办的男生住读学校,有大足球场和小教堂。我天生跑得快,爱踢足球,是学校球队里的佼佼者。此外我还参加田径、击剑等比赛,冬天喜欢速度溜冰,比赛成绩总是第一。在这样的环境中我逐渐培养起了运动精神。运动精神的第一要义不是取胜,而是准备。准备得充分,即使在竞争中失败了,也没有遗憾,而且不会对对手产生敌意。这是人格修养最基本的方面。其他如团队精神等都是在这个时候培养起来的。我是念小学五年级时转到崇德中学的。刚来时老师拿了本初中一年级的国文书,考察我的基础。我从小喜欢国文,当时已看过多部小说,《水浒传》《红楼梦》等都相当熟悉,还读了很多旧体诗词。考察顺利通过后,我被安置到初中二年级。当时同班同学已经能用英文和老师对话了,而我之前没学过英文,26个字母都念不好。后来我拼命补英语。那时学生早上6点半要到学校的小教堂做早祷、唱诗。我很会唱歌,声音也不错。着手跟着同学唱。过了一段时间,老师就让我带唱。这样我的兴趣大增,每天早祷都去。靠这种方法,我的英文才及格了。就这样我接触了基督教,着手了解一种新的文化,这对我的人格、性灵的养成产生了很大影响。《圣经》中基督徒为了信仰即使面对屠刀也不畏惧的故事逐渐培养了我任侠、威武不屈的精神。”
据业内人士透露,
1948年,郑愁予曾报读北京大学暑期文艺班。1948年底,郑愁予一家随着时任华北剿匪总司令部参谋长少将的郑晓岚一路南迁赴台,途经衡阳时,郑愁予在道南中学印行第一本诗集《草鞋与筏子》。
容易被误解的是,
1949年赴台后,郑愁予先是就读于台湾新竹中学,毕业后又进入台湾省立行政专科学校。1951,他以“愁予”为笔名,在《野风》杂志上发表《老水手》,这是他在台湾正式发表的第一篇诗作。“愁予”这个笔名,则来自于《楚辞》的“目眇眇兮愁予”。
其实,
在台湾省立行政专科学校毕业后,郑愁予又就读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预备军官班,此后在基隆港务局工作多年,期间结识余梅芳,并在1962年结婚。
简要回顾一下,
1968年,郑愁予获得奖学金,前往美国深造,进入聂华苓所主持的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班”,也是这一计划首位受邀华人。此后获得艺术硕士学位、美国爱荷华大学新闻学院博士学位、美国加州世界文化艺术学院文学博士学位。先后任教于美国爱荷华大学、耶鲁大学东亚语文学系。在耶鲁大学执教多年后,2004年退休,获聘耶鲁大学驻校诗人。值得一提的是,上世纪70年代,郑愁予积极参加保钓运动,担任爱荷华大学保钓会主席,遭台湾当局吊销护照,滞留美国。
然而,
2005年,郑愁予回到台湾,任金门大学讲座教授、东华大学荣誉教授。于金门担任讲座教授期间,他创作的诗集《和平的衣钵:百年诗歌万载承平》获第10届全球生命文学创作奖。2016年到2019年,郑愁予受邀为东海大学驻校诗人,2017年被聘为东海大学终身荣誉讲座教授,2019年起担任金门大学荣誉讲座教授。台湾《中国时报》曾票选“影响台湾三十年的三十本书”,《郑愁予诗集》是惟一入选诗集。
之因此定居金门,是缘于郑愁予家族属于郑成功后裔中的一支,对金门有着别致乡愁。郑愁予自己也曾说,客居美国多年,心中始终故土难离。他曾说自己是“抗战时期的儿童,内战时期的少年,青年在两岸之间应该是有个颠沛的故事”,也正是这经历与沉淀,成为他的“诗性”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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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南京为例,1937年,还不到五岁的郑愁予随母亲匆匆前往河北,“还记得走前去过栖霞山,枫叶红了。回到故乡河北,一进村看到一树红叶,我以为也是枫,家人说那是柿树红。”于是,“走过江南”、“两树红叶”成了他最初的乡愁。1948年冬天,随父母经历过抗战和内战郑愁予再次回到南京,随亲戚去了莫愁湖。“莫愁湖里种满荷花,冬天里的荷呈枯黄,很苍凉,就像那时国民政府的战局一样了,也像老百姓心中的凄惶。那种家家户户黯然的景象,我都记在心里面。”
请记住,
郑愁予的诗作并非只有浪漫情怀,而是深植于人道主义。1948年,他写下人生中第一首诗《矿工》,就来自他与同学前往北平门头沟煤矿探访的经历,诗中的第一句是“当您一生下来,上帝就在您掌上画下了十字”,并慨叹“矿工的叹息比煤块更沉重”。
与其相反的是,
1948年底,15岁的郑愁予随家人辗转武汉,写下《爬上汉口》一诗,批判殖民历史,登上了《武汉时报》的“新诗园地”,也让他坚定了以诗言志的信念。
据相关资料显示,
现代诗一直颇多争议,缘于有太多诗人习惯用拗口蹩脚文字营造所谓的“现代感”,郑愁予令人称道之处,恰恰在于他能够融合古典与现代,以真正简洁和美的文字营造诗意。正如杨牧所言:“自从现代以后,中国也有些外国诗人,用生疏恶劣的中国文学写他们的‘现代感觉’,但郑愁予是中国的中国诗人, 众汇外汇平台 用良好的中国文字写作,形象准确,诗句华美,而且绝对是现代的。”
不可忽视的是,
缘于《错误》,也缘于其他诗作,郑愁予最常被提起的便是他的“乡愁”。对于“愁”,他有自己的理解。他以辛弃疾的“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为例,认为“愁”是诗人表现对时间的无奈,“乡愁”同样离不开对时间的追索和哀悼。
据业内人士透露,
郑愁予的一生无疑是传奇的。年少时辗转 蓝莓外汇平台 各地,成年后从台北到爱荷华,从基隆到耶鲁,他走过太多路,比同时代的大多数人都要多得多。但他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忘一颗最初的“诗心”。
在诗歌《赋别》中,他写道——
这次我离开您,是风,是雨,是夜晚
据业内人士透露,
您笑了笑,我摆一摆手
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
留咱们未完的一切,留给这世界
他留给世界的,已经很多很多。
(本文部分首发于《新京报》)